人类必须服从自己基本的生存要求得以实现的规范———道德与善。人类又必须有自己的美的理想———艺术。我们要复兴人类的艺术,就必须复兴这种原始的艺术精神。如果艺术也同人一样有一条生命链的话,我们当代的艺术追求就是将自己的艺术系在这条绵远的生命链上。当然,我们要有一个新环,并且与众不同,闪光发亮。因此,我们追求有三:
第一,新,喜新厌旧的“新”。这是人类的第一个审美理想。《汤氏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个“新”字就是新的生命和新的生命形式。这个新不是怪胎,而是健康的新生命。一切颓废的、无理想的艺术均是不可取的。这个“新”是与“旧”相连接的,它不是一个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必须肯定与张芝、钟繇、二王、颜、柳、苏、米等经典艺术创造作为参照和标准,去肯定自己的新创造。用断裂的方法不是创造,而是毁灭。我们必须把自己溶入传统。一切新的养分我们都要吸收。西方文化所创造的一切灿烂的成果,完成可以为我们所享用,但是,它必须化为一种养料,而不是把我们改变为对方。显然,“新”已非我们的主观设想。现代社会与现代艺术与审美方式,已经在改变着我们的传统。我们不能用凝固的观点来简单否定一种新的形态,而是要善于从一种新的形态中去寻找价值。同时,我们又不能迷惑于新的形态,而遗失必须保留的基因价值。如果我们要着力于推动当代书法发展,就必须在这种急遽地、甚至仓促的变化中,既不随波逐流,也不固步自封。书法,作为中国的民族文化精神的载体之一,将会在发展中显露自己的优势于世界。
第二,难,难能可贵的“难”。这是人类的第二个审美理想。庄子把“美”看成合“道”,而“道”近乎“技”。这个技,就是庖丁解牛之技。
“桑林之舞”、“经首之会”这些经典的古乐是可以和庖丁解牛之技相提并论,这可以看出,能够实现艺术理想之技术,是近于“道”,是一种创造艺术美的必要条件。
我无意否定波普艺术,同时也无意否定把一堆杂物摆置成一座雕塑作品的现代艺术对观念追求的积极意义。但是,在价值的绝对意义上,他们是不能与具有数千年传统的书法艺术相抗衡的。现代艺术,包括抽象绘画,它本身既反对传统与标准,也反对自身存在的时间长久性,它排斥技巧,正是艺术俗化的一种存在方式。
我们要反对的是离开艺术生命本身的“巧”,也就是说要反对“形式至上”的“巧”。傅山所主张的“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霜红龛集·作字示儿孙》),正是对形式主义的鞭挞。书法家不能炫耀自己的如世俗工匠之巧的技术,而要培养、训练自己“刻雕众形”的艺术技巧,去完成自己的艺术创造。“口书”、“脚书”之类杂耍之所以受到鄙视,因为他们与艺术创造无关。但是,那种下笔成形,瞬息百变的笔墨功夫,又是令人赏心悦目,击节而叹的。
第三,高,曲高和寡的“高”。这是人类的第三个审美理想。我们不否定流行音乐、流行舞蹈,及一切流行艺术的存在价值,甚至到了人人都成为艺术家的时候,艺术也存在“雅”与“俗”的问题。这种“雅”就是“高”,就是在一开始出现时,只为少数人所“和”、所理解与追随的艺术创作。王羲之的“新体”,颜真卿的肥厚体,苏东坡的“石压蛤蟆”,黄庭坚的“死蛇挂树”都是被非议过的,都具有曲高和寡的“高”的艺术价值。
要发现和保护这种具有独创性、并一时不为大多数人理解的艺术创作,而又不能亦步亦趋去追风逐影,东施效颦。艺术史的过程,就是一种追寻和攀登的过程。有作为的艺术家,要敢于维护自己有价值的新创造;艺术的组织者,要善于识别新创造的价值,并保护之。一个时代的艺术水平,是不以总体数量的平均值来计算的,而是以少数然而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家的水平来体现的。要为大师级人物的产生创造各种条件。